看理想 陈丹青《文学回忆录》的回忆

很抱歉,这次我看的只是手机视频的片段,错过了直播。我是喜欢看从开始、到高潮、到结束一个全过程,然后在两三个小时里面逐渐嗨起来,这回错过了。

(产生这些议论和意见的)原因,我想一个是因为法国人的创意,他没有给定空间,或者说塞纳河沿岸的6公里就成为超大的空间,它颠覆了此前传统的在体育馆的开幕式。

再有就是传播方式的改变也很重要,我们今天不能想象,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是靠无数手机视频转播的。16年前我们都看电视直播,16年后人人打开手机看,这个情况不一样了,今后恐怕也会是这样。

01.

蓝胖子酒神,我倒是没有意见

第一个问题是,开幕式的最后晚餐中,法国艺术家菲烈·卡特林(Philippe Katerine)以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形象演唱了。酒神寓言大家都知道,狂欢、推崇享受,那么尼采认为酒神精神代表了艺术中最原始的本能力量。在《文学回忆录》中,木心说希腊神话是“一笔美丽得发昏的糊涂帐”,然后问我,认为这个开幕式的酒神是否美丽得发昏,木心要是看了会赞赏吗?

我的回应是,据说这位蓝色的裸体胖男人激怒了好多观众,包括法国人在内,说太丑了,太恶心。我倒是没有意见,因为古希腊古罗马文艺复兴巴洛克绘画,被水果包围的胖男人早就出现过很多次了,只是这回换成真人,把它弄成一道菜,弄个锅盖掀起来。

要是看过大大小小的西方娱乐节目,包括美国拉斯维加斯那些豪华歌舞,我相信不会太惊讶吧!区别只是它进入了直播全世界的开幕式。再有,我相信酒神狄奥尼索斯在希腊人的想象中和表演中就是个傻胖男人。

但我估计木心不喜欢,他好像故意略去古希腊古罗马绘画中那些狂欢和胡闹的画面,单单留恋那些雕塑的优美和典雅。

02.

塞纳河上的大脸,让人吃醋

第二个问题就问我,对这次开幕式印象深刻的表演是什么?譬如塞纳河上的艺术、历史、文学、音乐的再演绎,河面上漂浮的著名经典的绘画,比如《浴中的加布莉埃尔和她的姊妹(Gabrielle d‘Estrées and One of Her Sisters)》,把这些画里的经典的女人的脸弄成很大,然后放在河里面问我观感如何?

我的回应是,塞纳河上的这几个大脸,我一看,很吃醋。用经典绘画的经典脸庞做二维、三维的设计,欧美都玩了几十年了。可是这次法国人把这些脸一半放在著名的河水里面,诶,很有创意。我就想咱们的西施、貂蝉、王昭君在哪儿?因为中国古画太多仕女、美女的脸画得好极了。

如果照原作放大,搁在颐和园的昆明湖,金陵城的秦淮河,还有杭州的西湖,然后旁边是宋代、明代的画舫船开过来、开过去,那么唱唱古曲放烟火,那多牛啊。但是你现在去学吧,已经算抄袭了,人家已经先想到,而且先做了。

03.

断头皇后,法国人敢开自己玩笑

这次开幕式给我印象最深的创意,是路易皇后捧着自己被割下来的脑袋,哇啦哇啦唱她自己说过的话。

咱们这杨贵妃死的也很惨,但毕竟不是被革命者斩首。法国大革命残暴血腥的顶点是杀了国王和王后。据说断头台还是路易十六自己发明的,他喜欢土木工程,为了减少犯人的痛苦,死得痛快,就设计了这个断头台。据说他是个好皇帝。所以不管后世的法国人同意还是反对,他们没忘记这件造孽的事情。

200年后居然把这个典故抛给全世界。是在继续开这个王后的玩笑吗?你也可以说是,但我觉得它被传递了另一个讯息,就是法国人没忘记自己的民族干过这么缺德的事。

其他好点子,比如我记得有个人举着火炬在巴黎的屋顶上跑,蛮好看的。他拿整个城市的空间作为这次开幕式这一招,你拿他没办法。但这样的屋顶上跑其实不稀奇的,欧美电影里有,中国也学过,但是砍头就没有,包括被砍头的人捧着自己的头,这个只有欧洲有,古画里面屡见不鲜。最著名的是卡拉瓦乔画自己被砍下的头,虽然他不是被砍头砍死的。

我要说的是这是欧洲人的想象,他们喜欢表现暴力,而且喜欢把暴力转换为美学。其他文明没有这种现象,也没有这种接受度。咱们中国自古也砍头,没有一幅画画暴力的。顺便说一个我听来的事,不知道真的假的,这个时尚界朋友可以来校正我。

大家知道在现在的模特和一些淑女的这种高端的打扮当中,有一个环节是拿一个黑的丝带绑在脖子上,大家要是看马奈那幅很著名的裸女画《奥林匹亚》,这个奥林匹亚脖子里就有一根黑色的丝带。

那这个典故从哪来呢?就是从这位被砍头的玛丽皇后(Marie Antoinette),她的头被砍下来了以后,洗干净,就要跟她的身体再去接在一块来埋葬。那就有人建议,用这个黑丝带在那个断头的那个伤口上把它遮住,这样让她入葬。此后就成了时尚了,很多女子都愿意这样在脖子上弄个黑丝带。而这位王后是对日后法国的时尚有过深远影响的人,这就很有意思。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这是我听来的。中国的女子也早就用这种方式了。

如果是真的,大家要知道这个典故来自这位断头的皇后。

04.

“会没事的”挺好,宏大叙事希腊罗马就有

下一个问题是,“这次开幕式解构了传统奥运会的记忆,据说历届奥运会开幕式的大叙事、大团体操,早就被1936年纳粹的那次开幕式美学绑定了,今年的奥运会变成局部叙事,特别是这次奥运会开幕式的主题(Ça ira)翻译过来就是——会没事的。在您看来,这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今年的巴黎开幕式发生了?”

这个是世界奥组委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呀,各国都在争,不知道怎么风水流转2024年就给了巴黎了,我也不知道。

主语(主题)翻译过来叫“会没事的”,我觉得蛮好的,我没有什么感触,他们挺会想的。

但是我不太同意柏林奥运会开幕式美学绑定了今后的那么多奥运会。柏林那次,部分来自天才女导演的表现、idea,后世称为“里芬斯塔尔美学”。据我记得,这种美学影响了斯大林的广场庆典美学,或者也结合了苏联的庆典美学,再就是传到中国和北朝鲜,我认为甚至影响了张艺谋开幕式的一些思路。

但不是绑定。我觉得是人类在20世纪形成了一种新的广场美学、庆典美学。如果说最早始于那次柏林奥运会,那么纳粹这个美学也并不是原创的,他们学的是古希腊、古罗马,譬如英雄式的表达,齐整的那种规模感,钢铁一般的意志力。这些在古希腊古罗马时代就出现了。所以纳粹的历史和美学我觉得要稍微分开来谈。

我记得当有人追究瓦格纳是否塑造了纳粹的美学,大提琴家卡萨尔斯的回答是,他说不仅瓦格纳,这条线索甚至应该追溯到整个西方古典音乐,直到贝多芬、莫扎特、海顿。我认为他说的是有道理的。

艺术在何种程度上影响到后世的政治,这是一个不能简化的问题,这里就不展开了。

至于你问到圣火和热气球之类,我没什么意见呀。这就是一个超规模的世界性庆典,任何承办的国家都会不要命地想花招,然后展示自己的历史有多牛,文化有多牛。这个时候文化大国是蛮优越的。我记得雅典开幕式玩的是所有古希腊雕塑的造型游戏,然后这回轮到法兰西,他当然要翻开抽屉找一大堆符号大玩特玩,因为他真的有无数符号可以玩。

这跟咱们北京奥运会一样,我们玩的是周秦唐宋,因为我们真的有周秦唐宋,而且比法国要古老得多。小国家就比较吃亏一点。你像韩国、日本、巴西,它的开幕式是怎么样的,大家还记得吗?我记得好像韩国玩那个鼓啊,还有他们的伞好像是,记不清了。巴西玩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日本应该有点东西可以玩的,这我也忘了。

05.

法国这次的开幕式,我不惊讶

下一个问题,“这样实现开幕式的为什么是法国人?这种法国式的精神或民族性源头是什么?在政治、哲学、艺术、电影中,为什么法国的革命性、前卫性这么强?”

我的回应是,恐怕你得去问法国人。为什么他们有大思想家帕斯卡,散文家蒙田,还有那位路易十四,为什么有莫里哀和萨特?为什么会有卢浮宫和巴黎铁塔?为什么有葡萄酒和塞纳河?为什么他们偏要割了王后的脑袋?为什么之后还出现香奈儿和路易维登啊?包括电影大师戈达尔、特吕弗这些人?你可以一连串问下去的,然后你对这次开幕式就不会太惊讶。

我就不是太惊讶。我一知道他们今年是轮到巴黎来玩了,我就知道他们有的是历史文化的冷饭热菜,肯定大炒特炒。不过这些问题都是法兰西之外、欧洲之外的一个视角。

我有一个法国朋友,一个老头子,他一辈子狂热学习中国书法。40多年前,改革开放初他就来中国学书法,此后在索邦大学做教授,他就对法国艺术不屑一顾。他也许会问——我现在这么想——那为什么你们中国出了王羲之和颜真卿?为什么出了顾闳中和董其昌?为什么文人画了1000多年,还出了黄宾虹和齐白石等等。

我还记得四年前,巴黎一个博物馆的策展人建议让他们的诗人亨利·米修和木心的画在一块展出,我就看了一些资料。这个亨利·米修也是酷爱东方,他说他来到东方以后,觉得自己是个野蛮人。所以这话看怎么说,是谁在说。

06.

无他,一场世界性的大party

下一个问题,“观众的评价褒贬不一,每种评价带着立场和历史的尺度。有人认为非常冒犯,分裂了全人类。有人认为这种多元叙事展示了不同世界、不同梦想,说明人类仍然具有爱和自由的能力,看了会对人类多点信心。二者的背后是否暗含两种对人类的理解:前者相信人类的共性大于差异,偏向集体主义;后者相反认为差异大于共性,偏向自由主义?你如何看?能否谈谈你的认知?”

我的认知啊?我觉得想多了,我不会进入这么宏大的话题。你真的相信一场大规模狂欢,一场世界性的大party居然会分裂人类或者说团结人类?

你认为俄国人和巴勒斯坦人看了开幕式,忽然会满脸羞愧和敌方握手言欢吗?或者反过来,你认为伊斯兰教徒看了开幕式马上就会整军备战,向基督教国家发射远程导弹吗?你如果相信会这样,那你就相信会这样。我好像不太敢相信是这样,我就觉得看了一场奥运会开幕式,很开心,就是这样。

07.

艺术,谁说了算?

好,再下一个问题,“关于巴黎开幕式的讨论涉及艺术的定义权问题,谁说了算,谁会追随?”这个问题好像又是个大问题,背后有什么意思。

艺术的定义权?我不太清楚你指的是什么。

第一,当然是钱说了算。法国政府必须划拨多少亿欧元砸下去,才会办成这个开幕式。

第二,开幕式团队说了算。

第三,团队里是总策划说了算。我回忆2008年参与张艺谋他们那个开幕式团队,弄到最后好像要上报中央听意见。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得到的回音,有一些小修改、小意见,但是好像是当时的总书记胡锦涛说,艺术家的创作不要多干涉。我蛮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在那儿。

至于谁会追随,这用操心吗?你见过哪届奥运会没人追随吗?我可能没有弄清楚你的问题了。

08.

过度张扬,其实是因为自卑

好,我们下一个问题说有观众问,“欣赏艺术文化需要门槛吗?懂得越多,欣赏的越多?有人看不懂其中的各种致敬,觉得自己没文化,有的人就盛赞这是’流动的盛宴’。你强调对艺术的直觉,这种直觉需要培养和训练吗?如果没有这些会自卑吗?这是中国这边观众比较普遍的反应,你如何看?也有人说所谓门槛问题还是牵涉包容和接纳的问题,为什么一个开幕式会引来文化自卑?这是中国观众才有的问题吗?”

嘿嘿,越说越严重了。

为什么要把欣赏艺术说成门槛呢?我的看法是,如果你真的觉得有门槛,关键是看你愿不愿意跨过去。当然这回,你如果不了解法国的那些典故,有可能你会看不明白。可你反过来想,2008年,全球观众据说有三四十亿观众看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有几个洋人知道周秦两汉、晋唐宋元?你说说看。除了人家这个万万分之一的汉学家,外国老百姓有几个知道这些?可是人家看得很开心,很服气,到现在还忘不了。

我就想到我们这代人是看国庆大游行长大的,从50年代到66年,每年10月1号都有大游行。我们可能落下病根了,后来我只要看任何国家的庆典,尤其是奥运会开幕式,我只要看到几万人在发疯,马上就回到7岁或者13岁,完全就跟着犯傻,根本不在乎懂不懂。你放烟火需要懂吗?需要包容和接纳吗?哎,这都说得好严重啊。

但你说的自卑很有意思。我告诉你,我甚至认为这次巴黎开幕式的过度张扬其实是因为自卑,因为法国人自卑。

这话怎么说呢?你看,半个多世纪以来,法国没落很久了,法语没落很久了。据我知道,法国人越来越难以消除自卑,因为他们从来很骄傲,从来都不服。可是现在的法国除了每年闹100多次罢工,真的没什么别的花样可以猖狂。

你想想看,路易十四时代,他们是欧洲无可争议的第一强国。拿破仑时代,他们几乎摆平欧洲。然后到了一次大战时代,法国人把德国人逼到无路可走。我记得是在一个火车车厢里面,签署了一个法国人让德国人非常屈辱的投降协议。但是到戴高乐时代,法国人多少还能在欧美的议席上说上几句好像有分量的话。再后来,现在呢?很抱歉,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人家法国,但好不容易熬到奥运会,怎么着也得疯狂一把,让全世界再好好看一眼巴黎,听几句法语。

我的意思是说,别以为只有我们自卑,自卑是强大的力量,非常强大的力量。你看现在俄国人那么凶,他骨子里就是因为自卑,他一直在欧洲人面前,在西欧人面前,不开心,自卑。

09.

法国人为何这样?去问法国人

再下一个问题,关于冒犯与被冒犯。“当巴黎奥运会开幕式那些惊世骇俗的艺术景观出现,如何面对?当尖锐的不同意见出现,当持有明确的好恶立场甚至宗教感的个人或群体认为受到冒犯,好的讨论态度可能是什么?换一个角度,主办者和创意人是否应该考虑节目会不会冒犯某一类群体或者个人?总之,我们如何做到不那么容易被冒犯?”

唉,你看,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冒犯,这次有人生气了吗?受伤了吗?拜托啦,地沟油吃了多少年都没事儿,看个开幕式就被冒犯了吗?我也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去讨论,这看上去是要开个研讨会的样子。好严重,就是个派对啦。

派对,人家要疯疯癫癫,那就让人家疯疯癫癫。不容易,全世界四年等一回,人家撒泼打滚这么闹一闹,怎么我们就自卑了呢?生气了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记得有一回跟阿城闲聊,不知道怎么聊到,为什么少数民族都能歌善舞,可是汉人不会。阿城就说了一句,他说,儒家文化2000多年没有狂欢。这句话我一直记得,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我和阿城就不会狂欢,我们好像给年轻人叫到disco那种舞厅去过,咣啷咣啷就那样响。就有小孩苦苦哀求我们,一起蹦两下子,可是我们好像要给脱裤子一样,就死活不肯下去,真是别扭。这真的不知道跟儒家有没有关系。拘谨啦,想太多啦,就是不肯下去跳,嘿嘿。

然后我再请大家看看法国人怎么冒犯法国人。1960年代,我相信大家知道,你上网一查就能查到,法国人崇拜“文化大革命”,68年的学运霸占了几所大学、街垒,用的很多口号都是我们这边的口号,结果最厉害的是来了一部电影。这部电影拍什么呢?他拍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捣法国,就一路打过去,然后攻占了巴黎。

具体内容我有点忘了,我真想知道法国人当时看了这部电影,有没有被冒犯?有没有抗议?这个导演有没有受到惩罚?我建议你去找来看看。

法国人老干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我记得1989年,他们纪念法国大革命200周年,盛大的游行,世界各国的首脑都参加,然后游行队伍排成一个一个方阵,向凯旋门挺进,还是从凯旋门进来向市区挺进?我忘记了。

领头的第一个方阵根本不是法国人,然后第二个方阵还不是法国人,是一群苏联红军,戴着尖顶的帽子,大热天穿着红军的那种草黄色的大衣,扛着枪。好像到了第三个方阵才是法国人。我当时在纽约看电视,我惊呆了。

要说革命的老祖宗,全世界公认是法国人,可是他们为什么冒犯自己的同胞,不给面子,非要把领头的方阵让给外国人?我不明白。你问我为什么他们老是前卫,老是革命。我也不明白,你得去问他们。

10.

自卑的力量,不可低估

好,关于巴黎开幕式,据我所知还有不少争议点,譬如跨性别的表达,很多人受不了。其实稍微熟悉目前欧美的身份政治和政治正确,就知道他们玩这个很多年了。平时比方说夜总会、同性恋大游行,还有无数场合都有,比这猖狂多了、猛多了。区别是,这次拿到开幕式来撩大家。

好像法国也有人觉得过分,专门写了文章,认为这是国家的羞耻。

身份政治、政治正确,是民主文化走到后来的题中之义了。这方面据我知道欧洲好像比美国还要激进。我记得30年前有个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很帅,才40多岁,呼声非常高,几乎就拿下了。结果忽然被记者拍到有个姑娘坐在他腿上,在哪里度假什么,立刻上了报,然后这个人马上就完蛋,从此消失,至今我都没听说过他再冒出来。当时欧洲各国随即为文嘲笑,法国《费加罗报》头版文章题目是——美国,长大吧!所以我印象蛮深的。

这30多年过去了,现在政治正确就愈演愈烈,好不容易等到开幕式,玩疯了。也许涉嫌挑衅吧,至少是过度表达,那另一面就会引来各种人群的过度反应。

许多文化批评都不免是过度反应而压抑太久的身份政治,之所以如今这么猖狂,从根上来说,我想还是出于根深蒂固的自卑。再说一遍,自卑的力量,不可低估。咱们这儿找到另一种理由,另一种表达,大家早就很熟悉了。所以我想想,我的意见也可能是过度反应,政治上当然很不正确。真的意思我不敢说的,现在大家愿意讨论,而且立刻就能看到,说起来是件好事了。

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多少民国书籍与读者,湮灭了。他的一生,密集伴随愈演愈烈的文化断层。他不肯断,而居然不曾断,这就是纽约世界文学史讲座潜藏的背景:在累累断层之间、之外、之后,木心始终将自己尽可能置于世界性的文学景观,倘若不是出走,这顽强而持久的挣扎,几乎濒于徒劳。如今,听课学生陈丹青整理那五年那五册听课笔记,共八十五讲,逾四十万字,结集这本大书时,已不再将之仅仅看做“世界文学史讲座”。诚如木心所最早时设想的那样,这是他自己的“文学回忆录”,是一部“荒诞小说”,“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这也是木心留给世界的礼物,文学的福音书。

木心,已故的诗人、画家和学者,祖籍乌镇,卒于乌镇,生前曾经长期旅居纽约。

  对于中国文学史来说,木心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木心又渐渐引人关注,以至于成为当代文化史上不能不提的人。生于1927年的木心,早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曾经师从刘海粟和林风眠。木心前半生在“文革”的动荡中偷偷阅读经典,写作“不合时宜”的文学作品,1982年定居纽约后又在潦倒和孤独中老去,一生从未登临风口浪尖。虽然他也有十几本著述,但若非最近一套名为《文学回忆录》的图书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木心不会被各大媒体如此关注。这种热闹可能是他生前虽并不在乎,也未曾想到的。

  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著名画家陈丹青旅居美国纽约,与当时一众年轻艺术家邀请木心为他们开设文学沙龙,将世界文学史从希腊神话一直贯通到当代,断断续续讲了五年。这套《文学回忆录》,就是陈丹青当时逐字逐句记录下的木心的讲课纪实。木心在讲到英国19世纪文学中的勃朗特姐妹时,说道:“艺术或有自己的上帝,而艺术家就是上帝的选民。”纵观木心的一生,他恪守了这句话,一切从文学开始,又止于文学。

  “一部文学史,重要的是我的观点”

  这套《文学回忆录》中,木心平视历史上所有的文学巨匠,用他特有的才学,沟通中西,妙趣横生又深情饱满,本质上是一套文学史的讲义,却处处都是木心个人化、文学化的观点。陈丹青称,木心是他真正的精神导师。陈丹青甚至将自己这些年写书的目的都归结于木心:“我写书,我出书,就是妄想建立一点点可疑的知名度,借此勾引大家有朝一日来读木心先生的书。”陈丹青认为40万字的《文学回忆录》,是木心留给世界的礼物,文学的福音书。

  “屈原写诗,一定知道他已永垂不朽。每个大艺术家生前都公正地衡量过自己。有人熬不住,说出来,如但丁、普希金。有种人不说,如陶渊明,熬住不说。”在《文学回忆录》中,木心这样描述伟大文学家对自身文学成就的自觉。梁文道因此推测木心也是具有这样雄心的人:“具有这等企图、这等雄心的中国作家,是罕见的,这是木心之所以是木心的原因。”

  在这部《文学回忆录》中,木心讲的是世界文学史的脉络和走向,但是又和所有的文学史大不相同,他时时刻刻在平视一概历史上出现过的文学巨匠,似乎曾经和他们多次对话和交流。他继承郑振铎《文学大纲》的框架,但是语言又是文学化的、个性化的,所有的历史都在他自己的观点之中。例如他讲到拜伦,说:“拜伦是贵族、美男子、英雄,是多重性质的象征。我小时候一看这名字,还没读作品,就受不了了。再看画像,更崇拜。宝玉见黛玉,说这位妹妹好像在哪儿见过。精神血统就是这样。席勒,我总隔一层;雪莱,我视为邻家男孩;拜伦,我称为兄弟。”关于拜伦的诗作,他又说:“《哈罗德游记》,我定义为‘世界性的大离骚’。”中外文学在木心这里,贯通成一家。

  “我一生的各个阶段,皆是错的”

  木心晚年回到了故乡乌镇。木心昏迷的前两个月,贝聿铭的弟子去到乌镇,与他商议如何设计他的美术馆。木心笑说:“贝先生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是对的;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这一席话,并不是他的谦辞,而是真实的情况。木心有惊世的才华和悟性,但却总是和时代逆行,以至于梁文道也不得不称他为一个彻底的局外人,因此和每一个时期的文学“主流”都截然不同。

  木心的文字很“中国”,字里行间对中文的使用,几乎可以衔接古人。但是即使是五四时期,人们亦未曾见到与木心相似的文本。他对文学的研读和写作,一直有意和时代保持距离。木心和作家茅盾有远房的亲缘关系,据称14岁那年,木心在茅盾废弃的书房中发现文艺宝库,于是开始系统阅读西洋的哲学史。木心生于1927年的乌镇,因此幼年私塾中又深入习得中国古代经典。传奇的阅读经历,让他在“文革”开始前,就已经积累了大量的中西阅读,因此所有史料和哲学方法,总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但是,这样的幸运并没有伴随木心终生。1971年,木心先生在“文革”期间被捕入狱,囚禁18个月,所有作品皆被烧毁,三根手指惨遭折断。狱中,木心先生用写“坦白书”的纸笔写出了洋洋65万言的《ThePrisonNotes》(《狱中笔记》),手绘钢琴的黑白琴键无声地“弹奏”着莫扎特与巴赫。他对艺术的热爱,超越了时代。

  木心先生的传奇一生衔接了中国“文革”前到今日的文艺桥梁。他说:“文学是我的信仰,是这信仰使我渡过劫难。”

  再次发现被遗忘的大师

  1982年,木心定居美国。7年后,他认识了陈丹青等一众漂在纽约的华人艺术家。他和陈丹青的相识,本属偶然:在地铁上因为朋友介绍而认识,当时木心只知道陈丹青是搞工艺美术的。

  过了小半年,陈丹青在报上读到木心的文字,非常惊讶,“(木心)推翻了我以前对当代文学的看法。以前我从来不看中国当代文学,看了木心之后我觉得我可以看当代文学了。”陈丹青立刻打电话给木心,随后见面。两个人一直聊到第二天凌晨。

  因为不肯独享这份意外的喜悦,陈丹青和其他一些旅居在纽约的年轻人开始邀请木心为他们开设文学课程,如同散兵游勇般追随着一个清贫而隐居的艺术将领,一方面为了更直接地得到他们在内地未曾了解的文学世界,另一方面,则兼有接济木心经济生活的一份关爱。

  木心的文学课,像是孔子带领弟子周游列国。木心带着学生,在精神和艺术的世界里做时空的徜徉,行过之处,有情有义。

  相比中文世界,木心在海外已经比较早地被“重新发现”:木心的部分散文与小说被翻译成英文,成为美国大学文学史课程范本读物,并作为唯一的中国作家,与福克纳、海明威的作品编在同一教材中;哈佛与耶鲁的教授主办的“文学无国界”网站,木心拥有许多忠实的读者。

  时间是公允的,被遗忘的大师无论经历多久的隐姓埋名,也终会被人们再次发现,重新“出土”。

1989 年至 1994 年,木心在纽约为一小群中国艺术家开讲世界文学史,赫然五年文学的远征,后来他却只字不提出版。如今座谈流行录音、摄像,那时既无设备,木心也不让做。

  只要木心在讲话,当年听课的陈丹青就记录,听课五年,累积笔记共五本。艺术家通过朋友的手,将礼物赠给世界。木心大量精彩的文学识见,连同率尔离题的妙语趣谈,都在笔录中悉数呈现。读过后,你必在世界文学门内,不在门外。

  ★ 梁文道专文推荐,木心是一位金句纷披的大家

  木心《文学回忆录》,斩钉截铁,不解释、不道歉、不犹疑。他平视世界文学史上的巨擘大师,平视一切现在的与未来的读者,于是自在自由,娓娓道出他的文学的回忆。

  在我看来,现代中国文学史,木心是一位;金句纷披的大家。与《红楼梦》中的诗不同,木心的断语,取出水面,便即;兀自燃烧起来。但他的;火焰,清凉温润,却又凌厉峻拔,特别值得留意的是,他的一句句识见,有如冰山,阳光下的一角已经闪亮刺眼,未经道出的深意,深不可测。

  ★ 木心留给世界的礼物首次布面精装

  *后一课,木心说,文学会帮助你爱,帮助你恨课完了,我们将要分别,愿大家都有好的转变。文学归根究底是人学,有此制高点,而能一览众山小读木心,而后学会阅读自己,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自陈丹青笔记本公开出版之后,引起读者极大关注,今由设计师陆智昌担纲,首次布面精装。

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八十年代末,木心客居纽约时期,亦自他恢复写作、持续出书以来,纽约地面的大陆和台湾同行在异国谋饭之中,居然促成木心开讲“世界文学史”,忽忽长达五年的一场“文学的远征”——从1989年1月15日开课,到1994年1月9日最后一课,每位听课人轮流提供自家客厅,在座者有画家、舞蹈家、史家、雕刻家等等。

  听课学生陈丹青说,“我们当年这样地胡闹一场,回想起来,近于荒谬的境界:没有注册,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考试与证书,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不过是在纽约市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团团坐拢来,听木心神聊。”

  菜单开出来,大家选。从古希腊神话、新旧约,到诗经、楚辞,从中世纪欧洲文学,到二十世纪文学世界,东方西方通讲,知识灵感并作。其中听的听,讲的讲,“金句”纷披,兀自燃烧。“讲完后,一部文学史,重要的是我的观点。”木心说。古代,中世纪,近代,每个时代都能找到精神血统,艺术亲人。

  他爱先秦典籍,只为诸子的文学才华;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仍然活着孔丘;他想对他爱敬的尼采说:从哲学跑出来吧;他激赏拜伦、雪莱、海涅,却说他们其实不太会作诗;他说托尔斯泰可惜“头脑不行”,但讲到托翁坟头不设十字架,不设墓碑,忽而语音低弱了,颤声说:“伟大!”而谈及萨特的葬礼,木心脸色一正,引尼采的话: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

  木心开讲时六十二岁。多少民国书籍与读者,湮灭了。他的一生,密集伴随愈演愈烈的文化断层。他不肯断,而居然不曾断,这就是纽约世界文学史讲座潜藏的背景:在累累断层之间、之外、之后,木心始终将自己尽可能置于世界性的文学景观,倘若不是出走,这顽强而持久的挣扎,几乎濒于徒劳。

  如今,听课学生陈丹青整理那五年那五册听课笔记,共八十五讲,逾四十万字,结集这本大书时,已不再将之仅仅看做“世界文学史讲座”。诚如木心所最早时设想的那样,这是他自己的“文学回忆录”,是一部“荒诞小说”,“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这也是木心留给世界的礼物,文学的福音书。

木心(1927—2011),本名孙璞,原籍浙江,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1982年定居纽约,晚年归根故里乌镇,被海内外华人视为深解东西方艺术传统的精英和传奇人物。

  生前定稿出版有文集13种著作,即散文小说系列6种《哥伦比亚的倒影》《琼美卡随想录》《温莎墓园日记》《即兴判断》《素履之往》《爱默生家的恶客》,诗歌系列6种《西班牙三棵树》《我纷纷的情欲》《诗经演》《巴珑》《伪所罗门书》《云雀叫了一整天》(引发刷屏的小诗《从前慢》即来自《云雀》),包括答问录1种《鱼丽之宴》。逝世后,另有“世界文学史讲座”整理成书《文学回忆录》(即听课学生陈丹青笔记),及作为《文学回忆录》补遗的《木心谈木心》。陈丹青说,《文学回忆录》布满木心始终不渝的名姓,而他如数家珍的文学圣家族,完全不知道怎样持久地影响了这个人。

  不止文学。英国BBC制作大型文献纪录片《世界文明》(20世纪以来的公众艺术教育电视片经典),中国部分,拟拍摄宋元以降的山水画。这部影片将探讨逾千年的中国山水画之路,摄制组为此来到乌镇的木心美术馆,拟将画家木心作为BBC千年历程纪录片的“一个开场的故事”,以诠释艺术的力量。

  陈丹青,木心美术馆馆长,1953年生,原籍上海,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完整记录1989—1994年纽约“世界文学史讲座”的听课学生,以木心为“师尊”。木心说,“最好的学生,是激起老师灵感的学生。丹青是激起我灵感的朋友”。绘画之外,主讲有“看理想”系列视频《局部》,著有《多余的素材》《退步集》《退步集续编》《荒废集》《草草集》《纽约琐记》《外国音乐在外国》《无知的游历》《谈话的泥沼》《笑谈大先生》等书。

  精彩书评

  ★ 陈丹青(木心美术馆馆长)——多年来庞大的中国文学群体之外,我看见,这个人自始至终单独守护着、同时从不受制于五四开启的价值、精神与世界观,凭一己之身、一己之才,持续回应并超越五四那代人远未展开的被中断的命题——譬如白话文如何成熟?譬如传统汉语在当代文学的命运与可能性,譬如中文写作与世界文学的关系,譬如在世态与时代的种种变幻中怎样以文学挽救文学……

  ★ 陈向宏(木心故里乌镇的总规划师)——木心先生是weiyi的。

  ★ 铁戈(木心在上海时期的忘年好友)——现在人们看到的木心,都只是他露出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 陈村(作家)——毫不夸张地说,木心先生的文章在我见到的依然活着的中文作家中最是优美、深刻、广博。

  ★ 何立伟(作家)——意外之人,意外之文。

  ★ 骆以军(作家)——木心先生是一位全方位的艺术家,他的小说很早就碰触西方现代小说常探讨的议题,包括辜负、遗憾、忏悔及追忆,也讨论人如何站在现代荒原中,仍能保持文明人的尊严。

  ★ 孙郁(学者)——读几册木心作品集,像一番奇遇,自叹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文字在,似乎是民国遗风的流动,带着大的悲欣直入人心。

  ★ 陈子善(学者)——虽然姗姗来迟,毕竟还是来了,现在是到了木心先生的散文“墙外开花墙内红”的时候了。

  ★ 巫鸿(学者)——在当代中国艺术家中,木心有两点与众不同:其一,他在中西文学和哲学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也能同样娴熟地将这些知识融会于写作和绘画之中。在这一点上,他可以和最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高行健比美。高行健也是一位相当执着的画家,但是我认为在绘画风格的细腻和作品题材的丰富两个方面,木心都要胜过一筹。

  ★ 童明(学者)——木心风格不是“一脉相承”,而是“多脉相承”。他的精神气脉既系于春秋、魏晋、汉唐的华夏文化,又源于古希腊的悲剧精神,而思维特征和艺术格调却又是西方现代派的,且与近三十年来最深思熟虑的西方人文思想息息相关。

  ★ 陇菲(学者)——木铎声声,我心摇曳。

  ★ 春阳(学者)——木心,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 李静(学者)——木心寻返久经失落的古典词语,借以拓展思维、感受和想象的边界,由此,他创造了一种真正成熟、华美、丰赡而高贵的现代汉语。

  ★ 梁文道(“看理想”主讲人)——木心像是从一个从来没有断裂的传统中出来的,他能够用文字把你整个儿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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